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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时代》(组诗)


文∕寂之水

 

《奔跑时代》

 

我们追赶过无数的火车

慢的,快的,提速的

每列火车都有不会枯竭的速度

进入身体的每块骨骼,每根血管

每个细胞,每根神经

诞生新的自己,去适应这个奔跑的时代

 

无数的齿轮为我们的身体

设定了相等不变的姿势、动作

配制新的呼吸系统,唤醒每个酣梦

我们是流水线、机器上的一部分

一个生锈了,会有一个新的补上

没有人能停止奔跑,它不分昼夜

 

我们试图在季节里找到不同的界线

但所有的风都吹向同一个方向

指向一个钢铁的轨道、法律

听!风雪在高声念着判词

在念着一串串长长的名字

他们来自一个个灰暗的村庄

 

在某个寂静的深夜

一定有列火车从身体跑出来

它带着孤独的人儿奔向故乡

但它们只是路过了故乡,又很快驶离

之后的无数火车都从身上碾过

空荡的心房,应声而碎

 

 

 

《回乡的人》

 

风雪一路追赶着

这些回乡的人

从未离开

那些雪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血液

你看,他们已不会熟练地

讲出家乡的话语

已不能融入家乡的亲人当中

他们的舌头僵硬,肢体冰冷

仿佛那些风雪还在抽着他们

他们还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机械地、准确地完成每一个指令

以此躲过每一次的鞭打

在故乡,风已经停了

雪也停了

可是他们却像一个个雪人

在人群中不合时宜的站着

那样醒目

 

 

 

《雪人》

 

天又下雪了

风在高声宣读着判词

世界静悄悄的,仿佛都上了锁

它们一定在双脚套上了铁链

我们都站着不能动了

时代的囚车里站满了年轻的面孔

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这里的世界有多么美

我们就有多么心惊、悸动

 

春天太远了

这里的冬天刚刚来临

很长一段时间

我们都要站在这里

风又大了,在念着谁的名字

我们要活动一下身体

做个雪人,也不能少了

鼻子、眼睛,胳膊和腿

 

 

 

《许愿》

 

这些厚厚的雪

多像甜蜜的奶油

做一个个大大的蛋糕

把生日蜡烛插上

把满足愿望的权力

归还给

这些风中的雪人

 

忘记骨头里吱喳作响的坠石

丢失的手指、血肉也找不回来了

生活消耗了我们太多的体力

挤掉了所有的色彩

它许诺我们所有获取的东西

整洁的衣服,饱腹的食物……

却把所有个体特征都消除

——我们是洁白的雪人

 

一年又快过去了

让我们许个愿望吧

愿天空不再阴暗、晦涩

不再被复杂的乌云困扰

最后,为自己许个高贵的灵魂

它在高高的云端

离生活很远

 

 

 

《奔跑吧,雪人》

 

一场大雪

让世界变得安静

时代的雪制造了那么多的雪人

戴个安全帽,手里插把工具

就可以守住机械操作的日夜

可是没人知道

有多少雪人正在醒来

他们在深夜收集每个留下的脚印

在某个黎明前的深夜

等待一声令下,全部奔逃

奔跑吧,雪人

去交还那些错综繁杂的脚印

去到达每个脚步到达的远方

去奔向黎明的怀抱

那里有光芒照亮的真相

它正在内心制造

一场雪崩

 

 

《聋哑工厂》

 

呆过的工厂

总有团雾包裹着我

不断发出轰鸣的机器

用震耳欲聋的音量

控制了这些人的魂魄

外面有大风的呼啸,人群的喧闹

有小贩的高声叫卖,汽车的马达声

但他们对鲜活的世界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轰隆的机器像铁锤不断地敲打这些身体

粗暴、清晰、刺耳……

一、二,一、二……

所有人使尽力气把胸膛贴上去

接收猛烈的锤打

一天,   两天,一个月

一年,五年,十年……

一开始敲打的是坚硬的铁块、石头

很快,他们就变成了

柔软的泥块、尘土

发不出任何声响

笼罩我的是窒息的寂静

它紧紧地捏住我的喉咙

捏住一直未喊出来的呼号

 

 

《到处都很安静》

 

所有的风都有

一致的方向,贴着地面

它们吹向丛林、田野、村庄

吹向街道、工厂、出租房

吹向沿着铁轨奔跑的赶路人

吹向每个飞转的车轮

原野中的小村庄多安静

所到之处都是灰白

庞大的工厂里多安静

只有机器风雪般的咆哮声

拥挤的街道多安静

每个人都低头走着,拥紧了衣领

 

曾经,他们沿着铁路唱着歌

风吹开头顶的新芽、花朵

在多雨的南方

我加入他们的合唱
一眨间,他们被吹走了葱绿的颜色

吹走了声音里的清脆、明朗

吹走了故乡中的乳名、祖籍与脸庞

他们方方正正、整整齐齐

像一颗颗编码的螺丝

固定在流水线不变的位置

机械地操作每一个指令

越来越沉默

 

现在,每个地方都整齐划一

每个角落都没有多余的杂音

就像刚下过一场大雪的大地

到处都很安静

我不敢弄出大的声响

甚至不敢停歇和咳嗽

天黑了,为什么

我还不想这疲惫的一天过去

还在等待什么

在茫茫人群中走着

突然就泪流满面

 

 

 

《村子空了》

 

一个转身,村子就空了

村子里的风总是很大,在空地上翻滚嚎叫

像一个疼痛的人,不能停止的呻吟

 

它走向哪扇窗门,那里就是一片灰暗

像一群黑色的乌鸦在空中盘旋

寻找被遗弃的骸骨,可怕的寂静总在指引

小时候的土屋、古井,田间的小路和老牛

如一个黑夜连着另一个,埋入沉默的大地

 

远处传来尖厉的呜咽,风又在叩谁的门环

用它的沙石、枯枝,虚弱和粗暴

扑向一个个归来的,又远去的人群

总想缠住某个脚印

总想留住某串泪水

 

 

 

《寂静》

 

在经历了

诈骗、工伤、恐吓、压榨之后

他们静静地站在机台旁

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一切

就像当初离开故乡、土地、骨肉

一样默然

无数次在梦里、在幻想中

诅咒昏暗压抑的车间

它把人们都制作成木偶

所有的抗议都没有声音,微弱无力

更像虚脱后的胆怯

我也沉默无言

只是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

从一个车间转到另一个车间

最后躲在狭小的出租房里

它像一个囚牢

我厌恶这种寂静

但又希望这种寂静可以长一点

一天,   一个月,一年,十年……

在我们回到家乡,坐上火车之前

不想哪一个的尖叫打破寂静

我们都完整、完好地回到家乡

坐在热腾腾的饭桌前

自由地呼吸

 


 

画饼充饥

 

在海地,“泥饼干”

被摆在地面上晾晒

它是穷人用来充饥的食物

像和面一样,他们用泥土、盐和黄油揉和

揉进去的还有寄生虫、工业毒素

 

泥饼干的形状,让我想起“红薯干”

它是小时候的主食,也是零食

母亲把红薯切成一个个圆饼

放在地面上晒干,像一块块白色的饼干

太阳下的饼干越变越小,最后硬得像石块

 

它们都被母亲的手制作、翻转

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吃饼干

那是每个离家后的孩子拥有的记忆

漂泊的夜晚,三亿个流浪的孩子在遥望

头顶的明月,用它画饼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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